你现在的位置:华中师范大学第一附属中学 >> 来信刊登 >> 正文内容
饥饿的中学时代
赶上那个年代,好想一觉醒来是早晨,换了时空;好想一觉好梦,吃上一顿饱饭。
1959年至1965年,我的中学时代是在华师一附中度过的。我想把那一段故事献给朋友们,特别希望和当年的同窗学友分享。
(一) 一碗涮笔水
1960年夏天,学生食堂一度实行饭票制,一次上完美术课,李同学手举一沓饭票,指着一碗涮了笔的颜料水开玩笑说:“哪个把它喝下去,这些饭票归哪个?”
话音刚落,刘同学端起那碗涮笔水,一饮而尽。
顿时李同学脸色惨白。这可是一个多星期的伙食啊!
可怜的李同学只好无奈地交出手中的饭票。
刘同学得了饭饭票,一脸豪气,泛着红光……
李同学后来的日子,可想而知……
好长一段日子,没见过他吃东西,总是喝水;
好长一段日子,没见过他打起精神听课,总是扒在桌上瞌睡。
忘不了有一天,李同学身穿背心短裤走进教室的那个情景:
他变得骨瘦如柴,单薄如纸,恍恍惚惚,像个幽灵。
那时只有十四岁。
(二)三合粉糊
学生食堂又取消了饭票制。配给的杂粮多为“三合粉”。“三合粉”是前苏联供给外蒙喂牲口的,主要成份是燕麦、大麦、小麦的麸皮,还夹杂稻谷的糠皮。这种粗粮的下脚料,吃到嘴里卡喉咙,很难下咽。于是将它参和菜叶,煮成俗称“糊糊”的羹。
吃“糊糊”算是我们学生的“开斋日”,能敞开肚皮饱一顿。我们个个会撑得像进了囚笼,既不能站起来,又不能坐下去,动弹不得。一动就痛,牵动心口地疼。
上课了,每每点名点到谁没来,就有人答道:他也肚子痛,在寝室里不能动。
老师只是“呵”地应一声,也不多言。
(三)双蒸饭
俗话说:
巧妇难为无米之炊。
双蒸饭是少米之炊。
用少量的米,双倍的水,做出双倍的饭,是当时解决温饱的巧办法。
做法是:把一钵钵蒸好的饭,再加一倍的水,再蒸一次,可以蒸出双倍的饭。所以叫双蒸饭。
双蒸饭平淡无味,空隙大,水份多,是实实在在的水货。
双蒸饭填肚子,一泡长尿过后,就又饿了。
(四)吃份饭
学生食堂开始吃份饭。
每桌八人一盆饭,用竹片刀分切。
常常因分不匀而争吵。
为了公平,用过不少办法。
最初是每天轮流分饭。有同学轮到自己分饭,分到自己跟前一份时,就把刀子朝外斜切下去,把自己的饭分得多许多。
后来换了办法。饭分好后把饭盆旋转,谁跟前的那份就是谁自己的。有时界限不分明也引起争吵。
最后采用拈阄的办法。将饭分八份,做8个阄,就比较公平了。
(五)双份饭
与其都吃不饱,不如尽一个人吃饱。
初二年级时,我们轮换一餐不吃,另一个人吃双份,每个人就可以轮流饱餐一顿了。
有次轮到我不吃。为了熬过那个倒楣的中午,上完最后那堂课,到湖北剧场排演场看了一场电影《甲午风云》。这个片子看过多次,只是借以减轻空腹之苦。
喏大个电影场十分冷清,观众不足十人,都像我似的无精打采。
那张电影票只要一毛钱。
当时的一毛钱可是什么也做不成。
副食品商店,空空如也;餐馆里一毛钱一碗的萝卜汤,还是好久以后才有的;菜市场里黑篙芭和糠粑粑两毛钱一个,偶尔才有还要放抢。谣传吃了黑蒿粑要掉脑壳。
后来分饭的方法又改进了,每餐多分出1份来,既不会轮到一餐不吃,又可以轮流吃双份,只是吃得不那么饱。
(六)早餐大扫荡
高中时早餐就有人剩余了。
早餐每人的份量是两个玉米砣子,稀饭是自己打。稀饭很稀,有些同学灌不下;玉米砣很糙,有些同学吞不进。
我们食欲好的同学,在大多数同学离开后就去“扫荡”。刮没有盛干净的稀饭桶,捡餐桌上还没有动的玉米砣。其它班上也有我们这样的“扫荡”队。
加了糖精的玉米砣很甜。
那样的早餐,我们就不会挨饿。
(七)大学生抢烧饼
这里说的“湖大”,是现中南财大的前身湖北大学。也指湖北大学的大学生。当年华师一附中和湖北大学校园相通。我们还在湖北大学教学楼上过一个学期的课。
到我们上高中时,国家经济形势开始好转,餐馆有东西卖了。
一天下午,我和韦宗福同学进了省中医学院对面的一家餐馆,买的什么记不清了,无非是粉面豆丝之类。当时的省中医学院就是后来的省教育学院。餐馆里乞讨的人很多,有爷儿俩不时地拢来贴在我们耳边乞讨,不住地对我们央求道:“大哥大叔给点吃的吧!”
那个气氛实在吃不下去,只好让给那爷儿俩。我们每人买了一个烧饼。
回学校的路上,我三下五除二先吃完了。韦同学还捏在手上慢慢地品。
在湖北大学院墙边的人行道上,走到正对着马路那边的省图书馆时,一个带湖北大学校徽的青年突然凑过来,朝韦同学正吃着的烧饼上吐了一口涎。韦同学愣住了,望着手上的烧饼发呆。那大学生趁机抢了烧饼往嘴里一塞,狠命地啃了一口,快步将我们抛在后面,进了湖大的校门。
“湖大”的发音,在维语里是上帝的意思。
“湖大”-------- 湖北大学的大学生,也是天之骄子啊!那个年代却被饥饿驱使不顾一切!